波特与波特酒
虽然是葡萄牙,也有满城的红瓦,但是,波特并不太像欧洲的南方城市,至少,没有里斯本的南欧风情,却像是西班牙的毕尔包(Bilbao)或是意大利的都灵(Torino),那种身处南欧,却带着一点冷峻的北方城市。但不同的是,波特在做为一个勤奋严肃的工业城的同时,却给了我们波特酒,一种最热烈,也最甜润浓厚,全然南方风格的加烈葡萄酒。
波特位在多罗河邻近出海口的南北两岸,北岸是波特,南岸称为Vila Nova de Gaia,虽然名字叫盖亚新城,但却有近两千年历史,在罗马时期,北岸的波特城原只是盖亚新城的附属港区,有着港口之便的北岸后来快速地发展起来,盖亚新城反而变成波特都会里一个附属的城市。就像是全法国的高级订制服名店全挤在巴黎第八区一样,波特酒商也全挤在盖亚新城临着多罗河岸边的陡坡上。
用鼻子和舌头探寻属于众家经典波特酒商的风格,是到盖亚新城最有趣的一件事。大部份的酒商都有非常传统老式,有如博物馆般的酒窖,上百年历史的酒商在这里都只能算是后进晚辈。因为港口早已迁往大西洋岸,波特河岸边的旧市区显得陈旧杂沓,但却是一个常让人在悠晃之间,突然撞见过去和现在并置,历时与共时混杂的城市,而这里的波特酒业也常让人有着同样的错觉。
在Taylor’s酒商的调配室里我品尝了1927年的Colheita波特酒。这是一个历经时间考验之后依旧屹立不摇的不朽年份,许多1927的年份波特,至今依旧颜色深黑丰厚,还将持续地变得更好。跟其它葡萄酒比起来,这确实很不寻常,但是,这就是波特,一个最有能力和时间较量的葡萄酒。波特酒商都存着培养了数十年或甚至上百年的陈年波特酒(Taylor’s最老的陈酒甚至上朔到1806年份),都会巧妙地混入刚要上市,20年、30年或甚至40年的Tawny波特之中,混合成只有时间才能调配成的丰富与深厚,一种让人不得不陷入时光之中的迷人滋味。
第一次到波特的访客很快就会发现,波特城和波特酒之间,却是隔着空间的、味觉的,甚至国籍的距离。波特酒虽是葡萄牙最著名的特产,但却是非常英国的饮料,在葡萄牙的土地上,由英国酒商生产着符应伦敦口味的加烈酒。每次穿过如迷宫般的波特旧城,从刘易斯铁桥跨过多罗河到盖亚新城,我都有要前往波特酒租界的错觉,那里是波特城里专属于波特酒的城中之城。放眼所及的酒商市招Warre’s、Croft、Taylos’s、Dow’s、Quarles Harris、Offley、Cockburn、Grahams和Churchill全是英国家族的名字,除了少数荷兰、法国与葡萄牙酒商,几乎三百多年来全都操纵在英国人的手上。
要参观波特的葡萄园必须往东到75公里外的多罗河上游,所有波特酒的葡萄园都位在这边,酿成酒之后来年的春天再运到波特进行培养、调配和装瓶。来过一趟多罗河上游,就能理解为何要跟波特隔着那么远的距离。唯有这里的干燥、贫瘠、酷热和如悬崖般的陡峭,才能酿成波特酒这种称得上是全世界最浓厚的葡萄酒。
最精彩的波特不全是来自单一酒庄或是单一年份,而是透过调配,超越年份变化所成就的完美风味。在别的产区也许可以在数年间成名,但是在波特,要建立经典的风格却需要跨世纪的努力。现在,Taylor’s的古典式的强劲均衡;如巴洛克般华丽丰腴的Fonseca;柔美细腻的Ramos Pinto;灵巧轻盈的Warre’s;融合了愤世嫉俗式的搞怪与城市精英品味的Niepoort以及老派英国风,少甜美多强劲的Dow’s,稳重结实的Graham’s…都各自成就了值得亲身品尝体验的波特风格。
因为早已被酒商占满,过去的两百年间,盖亚新城不曾有新增的酒窖,全都是一式的木顶红瓦,老旧斑驳。为了保湿,酒窖里还都是泥土地,堆着成排陈旧的木槽与橡木桶,除了要经过漫长瓶中培养的年份波特,最年轻的波特酒至少要待上三年,最久的,不是上百年,也已经等了半个世纪。唯有在这幽暗宁静的酒窖里,波特酒跟她的城市一般,得以悠缓的速度,逐渐地熟成出迷人的时光滋味。